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☆、完結(上)

關燈
王延人聽了這話,抿抿嘴也沒多說什麽,只是挽起衣袖,伸出手來按著許乘風的腦袋,接著彎下腰撥弄了幾下許乘風的頭發,指尖在他發間游移,一下一下地按著,像是在檢查著什麽。

他剛剛還在和顧十逍打鬧,現下卻突然面無表情,鬧得李天寧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,就像有一根細絲線拴在她的心頭,晃晃悠悠地提著她的心在胸腔晃動。

李天寧有些不安,腳尖在地上點了幾下,最後實在忍不住了,便拎著裙角幾步挪到了王延人邊上,小心翼翼地試探道:“王大夫,是不是還有什麽事兒啊?”

“嗯。”王延人故作深沈,用力點了點許乘風的腦袋,這才收回手,轉身取了塊白布巾擦了擦手。

他點得那一下有點用力,許乘風吃痛,口中溢出一聲“哎呦”,有點委屈地揉了揉後腦勺,擡起眼皮眼巴巴地望著李天寧。

“王大夫?”李天寧沒註意到他的神色,只顧著追問,腳下便跟著王延人向前跨了一步。

王延人晃了晃腦袋,回身做了個揖,問道:“公主,容我多問一句,許大人昨日後腦確實有遭過重擊吧?”

李天寧向後退了一小步,奇道:“是啊,我昨日已和你提過了,不是嗎?”

王延人的神情繃不住了,顯出幾份困惑,道:“可他後腦也沒有傷痕,連個腫塊都不曾摸見。”

“沒有傷不好麽?”李天寧反問他。

“也不是不好,”王延人袖了手,神情有些為難,“只是許大人頭上既沒有傷痕,也沒有明顯不適,這傷情便無從下手啊。”

李天寧不怎麽懂醫術,聽了這話眉頭一斂暗自思索。顧十逍見狀,故作輕松,幾步躥上前,搭著李天寧的肩道:“這有什麽好擔心的,傻人有傻福嘛,我看許大人身體結實得很,從馬上滾下來也沒傷著筋骨,那肯定是沒什麽事的。說不準睡一覺,明早起來就全好了呢?”

李天寧笑道:“要真是這樣倒好了。”

顧十逍臉上的笑突然收了一下,心裏覺著李天寧雖然在笑,可眼神深處似乎帶著些他看不懂的情緒。

帶點無奈,似乎又有點期待。

顧十逍想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,有些困惑,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。他撓了撓頭皮想說些別的活躍氣氛,可一時間他也想不到能說些什麽。

屋內的氣氛突然就冷了下來。

王延人站在一旁看著,見大家突然都不說話了,趕緊找了個話題道:“咦,剛才那碗藥呢?再不喝就涼透了。”

李天寧回過神來,伸手想去端藥碗,手指觸到碗壁後頓了一下,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:“已經不溫了,我拿去熱一熱吧。”

許乘風忙道:“別去了,我不愛喝燙的。”

“涼的傷胃,”李天寧端著碗,放軟聲音去哄他,“我很快回來的……”

“別去嘛。”許乘風不想讓她折騰,心裏一急,連撒嬌都撒得得心應手,坐起來便伸長胳膊拿過藥碗,一口喝了,舔舔嘴唇道,“這樣正好,太燙了難喝。”

顧十逍嘴快,接道:“藥不都一個味兒?熱著喝涼著喝都很難喝,能有什麽區別啊。”

許乘風楞了一下,不知道該做什麽回答,就、朝他做了個鬼臉,又、轉頭去拉李天寧的衣袖。

“少說幾句吧。”王延人又照著顧十逍的腦袋上來了一下,道,“你又不是說書的,成天一張嘴叭叭叭,就在哪兒插科打諢,也不嫌累啊。”

“別打我腦袋。”顧十逍捂著腦袋叫起來,“萬一打壞了,我也變成許老三那樣了該怎麽辦?”

“那你就騎個馬出門溜一圈兒,再找個樹林子摔一下。”王延人滿不在乎地轉過身,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著。

“怎麽?”顧十逍沒反應過來,道,“騎馬還能治病呢?”

“不能啊。”王延人理直氣壯道,“但你摔一下,興許就和許大人一樣乖巧聽話了呢?”

顧十逍氣得直跳,指著王延人“你你你”了半天,最後也沒想出反駁的話來。

王延人收好了藥箱,伸手揮開了顧十逍的手指,說:“你你你什麽你,你別擋在這兒了,有你什麽事兒啊?出去,和我抓藥去。”

“抓什麽藥啊?”顧十逍撇撇嘴,“我又不是大夫。”

王延人“嘖”了一聲,心道這小孩怎麽這麽沒眼力,索性架著他的胳膊就往外拖。顧十逍雖然習武,到底身量還未長開,撲騰了好幾下也沒能掙開,只能任著王延人扯著他。

李天寧看看他們,又看了看許乘風,還未開口,許乘風便點點頭,道:“你去吧。”

“嗯?”李天寧楞了一下,隨即笑道,“那我送送王大夫,馬上回來。”

許乘風點點頭,露了一個自認為乖巧的笑,等李天寧走遠了些,他才收住了笑,臉上神情頗有些糾結,聽著她與王延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出神。

“王大夫,”李天寧理了理衣裙這才出門,叫住了王延人。她怕王延人剛剛有什麽顧慮,所以沒說全實話,現在避開了許乘風,他便可以把話說完整了。

“我該說的都說了,”王延人卻道,“我為什麽要隱瞞於你?”

“可乘風哥舊傷未愈,轉眼就又添了新傷,”李天寧有些發急,“我總覺得這情況越來越不好了。”

王延人想了想,覺得許乘風分明安分了不少,不吵也不鬧了,應該是個好兆頭才對。

見他不信,李天寧趕緊壓低嗓音補了一句:“真的,他剛剛朝我笑了笑,看著更……”

“更怎麽?”

李天寧想了一會兒,還是垂頭喪氣地接了下去:“更傻了。”

王延人沒忍住笑,“噗嗤”一聲差點把口水噴出來,虧得他還記得面前的人身份貴重,這才假咳了兩聲,將許乘風的情況一一分析給李天寧聽。

李天寧沒學過醫,有些東西聽不太明白,心頭又壓了些事情,便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,道:“若真的如此就好了。”

王延人瞇眼瞧著她,頓了半晌,打趣道:“長公主很希望許大人快些好起來,好早點當個駙馬?”

李天寧聽了前半句便一臉認真的用力點頭,等他後半句說完了,這才發現自己上了套,一時被噎得沒話講。

王延人哈哈一笑,揮揮手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,接著替李天寧拂去了肩頭一片落葉,方才笑道:“行啦,我既然接了你的診,就一定會替你治好許大人的。不過許大人這傷情我之前確實未曾見過,還得回去再研習一下醫書。”

“你這趟出門還帶了醫書?”顧十逍奇道。

“沒帶啊。”王延人拍了拍袖子,“都在許府放著呢。”

顧十逍扁了扁嘴,好一會兒才說:“你這人怎麽這樣,耍人玩兒呢?”

“我不會耍人,我也沒見過耍人的,”王延人一本正經,“我倒是見過耍猴兒的。”

顧十逍作勢要拔那柄沒帶出來的武|士|刀,口中喊著:“你等著啊,我九哥給我的東瀛刀還沒見過血呢。”

王延人就勢躺倒,喊得淒淒慘慘:“救命啊,五品大官殺人啦!”

李天寧沒心思和他們胡鬧,喊住顧十逍問:“對了,你九哥還在畢縣?”

顧十逍回頭看著她,道:“是啊。二哥說淮縣受災嚴重,九哥還在幫著安置百姓,所以還得耽擱幾日。”

“這大水嚴重麽?”李天寧問,“再說你九哥這樣丟下達臘使團,達臘人也沒有不高興?”

“這我不知道,”顧十逍哼了一聲,“反正之前九哥在家書裏說,沿河的人家全撤了出來,至於那些個達臘人,誰管他們高不高興?”

李天寧想顧十逍怕是真的不知道,再問也問不出什麽,倒不如一會兒直接去找顧雙廷問問,於是便作了罷。

王延人又叮囑了她幾句,這才帶著顧十逍走了。李天寧笑著和他們揮揮手,回到房裏,卻發現許乘風正面朝裏側躺著。

李天寧當他又睡了,想給他蓋床被子,彎腰一看,卻發現許乘風睜著眼,正直勾勾地盯著墻壁。

“乘風哥?”李天寧張開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,問,“你想什麽呢?”

許乘風趕緊瞇眼笑起來,道:“沒,沒什麽。”

李天寧總覺得今日的許乘風哪裏怪怪的,可她又說不上來,許乘風被她看得有些心虛,便故作隨意,說道:“阿寧,我渴了。”

“啊?”

他突然發聲讓李天寧有些疑惑,可等她定睛一看,卻見到許乘風的嘴唇確實幹幹的,還起了幾道白皮,看著頗有些狼狽,便知道他並非在說謊,便趕緊回過身去斟茶。

許乘風這才松了口氣,望著李天寧的背影問:“阿寧,現在是什麽時候啊?”

李天寧正取了個杯子,想拿熱水燙一燙茶杯,聽了這話怔了怔,擡頭看著窗外,有些不確定道:“約莫快辰時了吧?”

“辰時?”許乘風頓了頓,撐著胳膊坐了起來,幾步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,笑著摸了摸李天寧的頭發,“看折太陽,巳時都快過了。”

“怎麽下床了?”李天寧有些詫異,抓著他的胳膊想引他回去,“傷還沒好,剛剛又裂開了,還是回去躺著吧。”

“不要緊,躺得發悶,還是下來活動活動,”許乘風笑得溫厚,一如十數年前的模樣,安慰道,“再說又沒傷在腿上,不礙事的。”

這個笑讓李天寧有些晃神,手中握著茶杯舉在半空,心裏覺得許乘風很久沒這樣笑過了。

上一次他這麽笑的時候,似乎還是十多年前,他帶著自己去看煙花的那次。

“怎麽了?”許乘風見李天寧又在看他,嘴巴楞楞地張著,配著淺緋色的衣裙,看著個像只受了驚又來不及回神的小兔子,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頭。

李天寧這才回過神,“唔”了一聲,低下頭晃了晃腦袋,發間簪著的一枚蝴蝶步搖也跟著晃了起來,鑲嵌著碎寶的彩色蝶翅輕輕顫著,像它的主人一樣輕靈。

“怎麽發涼呢?”許乘風這才發現她的眼角和鼻頭都有些發紅,摸上去也涼涼的,便關切道,“是凍著了嗎?”

“沒有。”李天寧揉揉鼻子,沒好意思告訴他這是昨夜哭過的緣故,只是替他倒了茶。

許乘風的肩傷未愈,李天寧怕他又牽扯到傷口,便將茶杯送到他嘴邊,許乘風推脫未果,只能就著這個姿勢喝光了杯中的茶水,接著便下意識地伸出手背,抹了抹唇上的水跡。

李天寧原本正要抽出絲帕替他擦擦,見了這個動作又開始發楞,終於知道了哪裏不對勁了。

這也是許乘風從前的習慣。他在軍營裏呆慣了,不拘小節,小事上不那麽講究,李天寧說過他幾回,見他總是改不過來,便也就罷了。

他身上這些舊時的小習慣就像一把鑰匙,慢慢打開了李天寧腦海中塵封的回憶,也終於讓她明白過來許乘風的身上哪裏不太對勁。

現在的許乘風身上那份孩子氣逐漸退下去了,倒是更多了幾分多年前年少老成的模樣。

李天寧望著許乘風的側臉,逐漸陷入沈思,心頭的那點疑惑也逐漸抽絲剝繭,只剩下最後一層細紗,等著她親自去揭開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